第九回-《悲伤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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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遥一动不动沉默地躺在那里,任林华凤发疯一样地捶打着自己。

    “你装病是吧!你装死是吧!你装啊!你装啊!”

    空气里是林华凤大口喘息的声音,在极其安静的房间里面,像是电影里的特技音效,抽离出来脱离环境的声音,清晰而又锐利地放大在空气里。

    安静的一分钟。

    然后林华凤突然伸手抄起床边的凳子朝床上用力地摔下去,突然扯高的声音爆炸在空气里。

    “我叫你妈逼的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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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皮上是强烈的红光。

    压抑而细密地覆盖在视网膜上。

    应该是开着灯吧。可是睡觉的时候应该是关上了啊。

    易遥睁开眼睛,屋子里没有光线,什么都没有,可是视线里依然是铺满整个世界的血红色。

    窗户,床,凳子,写字台,放在床边的自己的拖鞋。所有的东西都浸泡在一片血红色里,只剩下更加发黑的红色,描绘出这些事物的边缘。

    易遥拿手指在眼睛上揉了一会儿,拿下来的时候依然不见变化。视线里是持续的强烈的红色。手上湿漉漉的粘稠感,易遥想自己也没有哭,为什么手上会是湿的,低下头闻了闻,浓烈的血腥味道冲得易遥想呕。

    易遥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觉告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易遥一把掀开被子,整个床单被血液泡得发涨。满满一床的血。

    动一动,就从被压出的凹陷处,流出来积成一小滩血泊。

    一阵麻痹一样的恐惧感一瞬间冲上易遥的头顶。

    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易遥慌乱地拉亮了房间里的灯,柔和的黄色光线下,干净的白色被单泛出宁静的淡黄色。易遥看看自己的手,苍白的手指,没有血的痕迹。

    易遥憋紧的呼吸慢慢扩散在空气里。

    像一个被充满气的救生艇戳出了一个小洞,一点一点地松垮下去。

    易遥整个人从梦魇里挣扎出来,像是全身都被打散了一样。

    静了一会儿,就听到林华凤房间里的呻吟声。

    易遥披了件衣服推开门。看见林华凤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林华凤。”易遥喊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一片,没有回答。只有林华凤断续的呻吟的声音。

    “妈!”易遥推了推她的肩膀。

    依然没有反应,易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就突然一声大喊:“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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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家言被手机吵醒的时候,顺手拿过床头的闹钟看了看,凌晨3点。

    易家言拿过手机看了看屏幕,就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服躲进厕所。

    电话那边是易遥语无伦次的哭声,听了半天,才知道林华凤发烧已经昏迷了。

    握着电话也没说话,易家言在厕所的黑暗里沉默着。电话里易遥一声一声地喊着自己。

    爸爸。爸爸。

    爸爸你来啊。爸爸你过来啊。我背不动妈妈。

    爸爸。你别不管我们啊。

    易遥的声音像是他心脏上投过来的匕首。扎得生疼。

    他忧郁了半天,刚开口想说“那你等着我现在过来”,还没说出口,厕所的灯闪了两下,就腾地亮了起来。

    易家言回过头去,脸色苍白而冷漠的女人站在门口,“你说完了没?说完了我要上厕所。”

    易家言一狠心,对电话里撂下了一句“你让你妈喝点热水,吃退烧药,睡一晚就没事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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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嘟”的断线声。

    像是把连接着易遥的电线也一起扯断了。

    易遥坐在地上,手机从手上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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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宛心怒气冲天地拉开大门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满脸挂满眼泪的易遥。

    开始李宛心愣了一愣,随机怒火立刻窜上心头:“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齐铭在吗……我找齐铭……阿姨你叫叫齐铭……”易遥伸出手抓着李宛心的衣服,因为哭泣的原因口齿也不清楚。

    “你疯了吗你!”李宛心探出身子,朝着易遥家门吼,“林华凤你出来管管你女儿!大半夜的来找我儿子!这像什么话!你女儿不要脸!我儿子还要做人!”

    “阿姨!阿姨我妈病了。我背不动她……阿姨你帮帮我啊……”

    李宛心甩开抓着自己衣服的易遥,一把把门轰地摔上了。

    回过头骂了句响亮的“一家人都是疯子!”,转过身看见站在自己背后烧红了眼的齐铭。

    没等齐铭说话,李宛心伸出手指着齐铭的鼻子:“我告诉你,你少管别人家的闲事,弄堂里那些贱女人七嘴八舌已经很难听了,我李宛心还不想丢这个人!”

    齐铭没理她,从她旁边走过去准备开门。

    李宛心一把扯着齐铭的衣领拉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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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铭拿出手机打易遥的电话,一直响,没有人接。

    估计她大半夜地从家里冲出来也没带手机。

    齐铭挂了电话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用力地踢门,李宛心在外面冷冰冰地说,“你今天如果出去开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齐铭停下动作,立在房间门口发呆。过了会就抬起腿,更加用力地踢门。

    弄堂里很多人家的灯都亮起来了。

    有几个爱看热闹的好事的女人披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站在门口,看着坐在齐铭家门口哭泣的易遥,脸上浮现出来的各种表情可以统统归结到“幸灾乐祸”的范畴里面。

    甚至连齐铭都听到一声“多情女子薄情郎啊,啧啧啧啧。”应该是弄堂一端的女人朝着另一端的人说的吧。

    李宛心利索地站起来拉开大门,探出身子朝刚刚说话的那个女的吼过去:“薄你妈逼!”然后更加用力地把门摔上。

    易遥瘫坐在地上,像是周围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了一样。

    也看不出表情,只有刚刚的眼泪还挂在脸上。

    齐铭把自己的窗子推开来,探出去刚好可以看到穿着睡衣坐在自己家门口的易遥。

    齐铭强忍着没有哭,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喊易遥。

    喊了好几声,易遥才慢慢转过头,无神地看向自己。

    “易遥你别慌。你听我说,打电话。打急救电话,120!快回家去打!”

    “没事的!你听我说没事的!你别坐在这里了!”

    “易遥!易遥!你听得见吗?”

    易遥慢慢地站起来,然后快步朝家里跑过去。

    经过齐铭窗户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一眼。

    齐铭看着易遥跌跌撞撞奔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面,那一瞬间,他像是觉得她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齐铭离开窗户,慢慢地蹲下来,喉咙里一片混沌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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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的弄堂。

    冷清的光线来不及照穿凝固的黑暗。

    灰蒙的光线拖曳着影子来回移动。

    刚刚沸腾起来的弄堂又重新归于一片宁静。女人们嘀咕着,冷笑着,渐次关上了自己家的门。

    拉亮的灯又一盏一盏地被拉灭了。

    黑暗中慢慢流淌的悲伤的河流。淹没了所有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青春和时间。

    你们本来可以逃得远远的。

    但你们一直都停留在这里,任河水翻涌高涨,直到从头顶倾覆下来。

    连同声音和光线。都没有来得及逃脱这条悲伤的巨大长河。

    浩淼无垠的黑色水面反射出森冷的白光。慢慢地膨胀起来。月亮牵动着巨大的潮汐。

    全世界都会因为来不及抵抗,而被这样慢慢地吞没么?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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