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坟场缚术-《第十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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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答应下来,“绑在墓碑上,挺有想法的,我要把这案子给破了。”

    “绳子绑成这样,还选个这么样的场所,死者还保持着那么样个姿势,肯定是玩SM(性虐待)没玩好,玩死个人了。”大宝说。

    “走吧,去殡仪馆。”我说,“检验完尸体再休息。”

    尸体在解剖床上仰卧着,两脚跷得老高。林涛照相固定完毕后,我们开始破坏尸体的尸僵。

    “这么硬,”我说,“实践证明,尸僵最硬的时候,是在死后十五到十七个小时左右。”

    尸体保持双腿张开的姿势,倒是让我们测量肛温方便了不少。

    “还真是不错,从尸温来看,死后十七个小时。”大宝简单算了算。

    我看了看解剖室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晚间八点二分。那么就是说,死者大概是在今天,7月4日,凌晨三点左右死亡。

    “凌晨三点,一个女人去坟地做什么?”我说。

    “我看是劫财案件。”戴着手套给尸体捺印指纹的林涛说,“你们看。”

    死者的手惨白惨白的,但是右手的中指上有一个颜色更浅的痕迹,那里显然原来戴了一枚戒指。

    “我赞同。”大宝说,“处女膜完整。”

    “哟,这女的不小了吧?还不丑。”林涛说,“现在这么保守的女的还真找不到。”

    “没有性侵?”我有些诧异,“不性侵为啥脱得这么干净,而且还摆那么个姿势?”

    大宝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没搞错,外阴确实没有损伤。”

    “不管怎么说,把衣服脱成这样,总是有强奸的想法的。”我说,“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实施成功罢了。或者,凶手也是女人?”

    死者的全身没有约束伤和抵抗伤,但是捆扎绳索的地方,都有轻微的脱皮和出血。

    “很明显是生前捆绑。”我说,“但这女的没有反抗,就连四肢被捆好以后,死者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挣扎痕迹。”

    “会不会是下药?”林涛说,“先提一管子心血去检验吧。”

    “也有可能真的是跟个女的在玩SM?”大宝说。

    “我在想啊,”我说,“在墓碑上捆人,你说会不会是某一种风俗什么的?把这个女人当成祭品,或者说这个女人愿意被当作祭品?”

    受到青乡市“六·二九案件”的影响,我开始对各地的风俗习惯十分感兴趣。这几天我买了一些关于风俗习惯和典故的书,正在研读。也看到一些古人献祭活人的案例,但是没有这样捆绑在墓碑上,摆出一副被强奸的姿势的先例。

    “说的有道理,”大宝抬起胳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明天我们去查一下那个墓碑是谁的,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去献祭活人。”

    死者的颈部有一圈索沟,很深,皮肤被晒了一天,已经皮革样化了。死者双眼眼睑球结合膜弥漫着出血点,心血不凝,指甲乌青。显然,她是被凶手用绳索勒住颈部,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的。

    “被捆绑了四肢,然后再勒颈,受害人确实没有能力反抗。不过,轻微反抗是有的,四肢捆绑处有轻微脱皮,还有,捆绑脚部的绳索,绑在树上的绳扣都已经松了,民警一碰就脱落了。”我说,“如果是SM,不可能下这么狠的狠手勒颈吧。”

    案件性质一时间陷入了困境,现在没有特别好的依据来推断凶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去杀害死者。但我们的直觉,觉得这要么是一起封建迷信引发的献祭杀人,要么就是侵财。为什么扮成一个性侵害的现场,可能是因为凶手有想法没实现,或者凶手是在伪装,以转移我们侦查部门的注意力。

    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尸体上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我们整体提取了死者的胃肠,开始研究她最后的进餐情况。

    研究死者的胃内容物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法医必须把死者胃内容物一勺一勺舀出来,并且逐个分析胃内容物的形态,从而判断死者最后一餐吃了什么,给侦查提供一些线索。眼前这个死者的胃内容物已经所剩无几,都是一些面糊状的东西。

    “按理说,人的胃内容物排空时间是六个小时,晚饭时间通常是六点,距她凌晨三点死亡,至少是晚饭后九个小时了,胃早就空了。既然她的胃里还有一些东西,说明她在零点左右,还吃了一些东西,面食,应该是饼干之类的干粮。”

    “她晚饭没有吃,从小肠内容物综合已知的死亡时间看,她大概是在7月3日中午一点到两点左右吃的饭。”大宝把死者的小肠整齐地排列在解剖台上,全部剪了开来,研究她的小肠内容物,“小肠中间有大片空白区,一直都没吃东西,直到大约零点的时候,吃了点儿面食。”

    “大部分食糜都已经消化成糊状了,”大宝接着说,“但有一些不容易消化的纤维还可辨,应该是有菜有肉,哦,还有西红柿皮。”

    “看来她昨天中午正常吃完饭后,就被劫持了。”林涛说。

    解剖完毕,我们正准备进一步提取死者的耻骨联合,进行年龄推断的时候,负责联络的侦查员走进解剖室说:“胡科长请你们赶紧赶往市局七楼会议室。”

    我抬头看了看表,打了个哈欠:“有发现吗?都十一点了,困死我了。”

    “有的。”侦查员点点头,“这个女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了。”

    “这么快!”我说,“那我们没必要去做耻骨联合了,给她留个全尸吧。怎么查到的?”

    侦查员说:“你们尸检的同时,支队所有的民警都参与了外围搜索的工作,很快我们就在坟场出来的路边找到了死者的全部衣服。另外一组民警,从岔路口另一条路去了废弃的砖厂,在厂房里发现了一些新鲜的饼干袋子,还有一个女式挎包。挎包里有些便宜的化妆品、名片,还有个钱包。钱包里没有钱和银行卡,但有身份证和一些打折卡。”

    “对对对,死者确实在零点的时候,吃了些饼干之类的干粮。”我说,“高度吻合,这个身份证应该就是死者的。”

    “DNA还在进行,和身份证主人的父母进行比对。”侦查员说,“不过毒物化验结果已经出来,可以排除死者生前服用过有毒或者安眠镇定类的药物。”

    “死者没有反抗,没有被下药,”我轻轻地说道,“还能和凶手安静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待了那么久,还在一起吃干粮,甚至去了坟地被脱衣服、被捆绑都没有多少挣扎。这,能说明什么呢?”

    3

    死者叫戚静静,人如其名,安静内向。

    从死者的亲戚、朋友、同事的口中我们知道,戚静静的父亲下岗后,就没了稳定的工作,靠给工地干些苦力赚钱,她母亲前不久罹患了癌症。担负着全家几乎全部经济收入的戚静静,为了能给她母亲治病,这段时间像是疯了一样地赚钱。

    戚静静是个装潢公司的销售推广人员,干得多,赚得多。她今年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初中专毕业后就在行业里摸爬滚打的她,也已经算是个老江湖了,在建材行业有着一些人脉。大家都很喜欢她恬静的性子,所以,业余时间,为了赚更多的钱,她也会当一些中间人。比如介绍某建材厂买某原料公司的原料,她从中获取一些中间人的牵线费用。

    “这种公司的销售,成天都是在外面跑业务的,”主办侦查员说,“很少有坐班。所以,昨天一整天,戚静静的同事都不掌握她的行踪,只是纷纷反映,这些天,戚静静一切正常。”

    “戚静静还是处女,”大宝说,“调查看,她是不是可能有同性恋或者性变态之类的倾向呢?”

    侦查员摇摇头,说:“没人反映这方面问题,而且,事发当天中午她去相亲了。”

    “我们调了死者的手机话单,电话非常多。”胡科长补充道,“是可以印证,死者昨天中午十一点接到了相亲对象的电话,应该是赴约了。十二点到两点之间,有很多电话,查了一下,要么是客户的,要么是公用电话,都没有什么好的线索。三点左右就关机了。”

    “这个相亲对象很可疑啊,”大宝说,“是个什么人?”

    “一个来龙番做生意的小老板,叫曹哲。”侦查员说,“半个月前来龙番开了个店,现在正在装修。”

    “他多高?”林涛一边问,一边拿出等比例的鞋印照片。

    通过排除现场民警、死者和发现尸体的村民的鞋印,林涛找到了很多枚一样的鞋印。不出意外,这个鞋印就是凶手留下的。

    “一米七,”侦查员说,“瘦瘦的。”

    “很有可能啊。”大宝说,“你看,哪个小姑娘会随随便便就被人脱衣服?我估计啊,有可能是相亲相上了,然后和小老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谈恋爱去了,哪知道小老板是个变态。”

    “脱衣服并不一定是自愿的,”胡科长说,“衣服全是碎的。也就是说,凶手是用刀子割碎了衣服,脱掉的。”

    “之所以用刀子割,而不是强行脱。”我说,“可能是因为凶手先捆绑了死者。既然四肢被捆绑,衣服就没办法脱了,只有割开。”

    “那戚静静为什么就这么容易就范?”大宝问。

    我摇摇头,表示不解。

    “不太可能。”林涛说,“根据鞋印推算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即便有误差,也不会误差这么多。”

    “我也觉得不可能。”我说,“刚来龙番半个月的小老板,怎么会对那么隐蔽的地方那么熟悉?还知道有坟地,有废弃砖厂?我在龙番生活好几年了,都不知道。”

    “不管可能不可能,”陈局长发话了,“他可能是最后和戚静静接触的人。人我们已经抓了,正在审讯。”

    我皱皱眉头,没说话,心里对这个局长的鲁莽表示厌恶。

    “你们先查吧。”林涛显然也有些厌恶,抬腕看看表,说,“这起案件的种种表现,都是一起侵财案件。一个老板,侵财不强奸?我也怀疑,但保留意见。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了,明天有消息出来再说。”

    深夜回到家里,铃铛睡眼惺忪地起床给我下了碗面条,坐在我身边,一边看我狼吞虎咽,一边听我说故事。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案件呢?”铃铛问。

    “我觉得啊,可能就是某种祭祀的仪式。”我说。

    “那你看没看墓碑上的字儿啊?”铃铛说,“如果是祭祀,应该选择一个有纪念性的日子吧?”

    “对啊!”我拍了下桌子,“我后悔我开始没想到,没去看啊。要不,你现在陪我去看看?”

    “我才不去。”铃铛一脸惊恐,“别那么拼命,早点儿休息吧。”

    我哈哈一笑,亲了铃铛一口:“逗你呢。墓碑又不会跑,明天去就可以啦。不过你这真是提示了我,贤内助啊!”

    “说得那么恐怖……”

    第二天一早,我约了林涛、大宝,驾车赶到现场。

    现场还有十几个民警正在进行搜索,我径直走到发现尸体的墓碑旁。

    抗日英雄李华夏烈士之墓

    原来这是一个烈士的墓碑,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衣冢墓。听说正是这个李华夏的后人坚决反对,甚至用了极端手段,才让开发商放弃了这一片土地。

    生于一九一零年九月初八,卒于一九四一年六月初四。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拿出手机查了下万年历:“案发是在昨天凌晨,昨天就是农历六月初四!”

    我看见林涛和大宝一起打了个激灵。

    林涛笑着说:“目测,这案子要破啊。”

    专案组的第一步行动受到了挫折,对曹哲的审讯一无所获。曹哲说,他根本就没有看上戚静静,当天中午在一起吃完饭,就独自回了家。

    “他租住的小区的大门监控证实了这一点。”陈局长有些沮丧。

    “就说嘛,”我有些得意,“他没有作案的条件。不过,从他嘴里,你们得出什么线索了没有?”

    主办侦查员摇摇头。

    我略感可惜,道,“那他们大概几点结束吃饭的?吃饭后有没有人再给戚静静打电话?”

    “查了。”侦查员说,“饭店门口不远处路边有一个IC卡电话机,这个号码给戚静静打过一个电话。”

    “现在还有人用IC卡电话?”我沉思道。

    “可能是为了躲避侦查,所以不用手机的吧。”林涛说。

    “对了,”我抬起头,说,“女孩被捆绑的那座坟墓,是一个抗日烈士的,而女孩被杀害的那一天就是这个烈士的忌日。我觉得,你们当务之急是要从这个烈士的家人开始查起。目前看,活人献祭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戚静静为什么不反抗?”胡科长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先查着吧,其他也没有什么线索。胡科长,不如我们先去讨论一下‘六三专案’的情况?”

    “好,好,好,去讨论,去讨论。”陈局长慌忙说。显然这个“六三专案”一个月都未能发现一点线索,上级领导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六三专案’还真是有一些进展。”在法医办公室,胡科长说,“尸骨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了。”

    “这么快?”我很惊讶省城刑警的办案效率。

    “其实当初发现手指的时候,就一直在找。”胡科长说,“在周边省市也都发了协查通报。巧就巧在,尸骨全部找到的昨天夜里,尸源认定了。DNA也证实了他就是手指的主人。”

    胡科长顿了顿,说:“死者是青乡人,青乡市立医院泌尿外科的医生,叫孟祥平。今年年后在省立医院进修。他每周周末都会回老家,但是5月16日并没有回去。他妻子给他打了无数电话,都无法接通,于是5月18日报了警。”

    “时间和我们推测的比较一致。”我说,“孟祥平比方将早死了半个多月。只是因为方将的尸体被抛在闹市区,所以我们先找到了。那对孟祥平的生前活动轨迹调查了吗?”

    胡科长点点头,说:“查了。5月14日,周三晚上,孟祥平在医院食堂吃饭,还有同事看到,15日他休息,16日周五他值二线班,按常理可以不到科室。因为他一个人独住一个宿舍,所以14日以后,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了。直到17日,孟的妻子给科室主任打电话,才发现他失踪了。”

    “这就是调查结果?”

    “是啊。无法确定之后孟祥平的活动轨迹。”胡科长惋惜地说。

    “社会关系呢?”我追问道。

    胡科长摇摇头:“目前还在调查,没有结论。”

    案件虽然有了一些进展,但是很快又陷入泥潭。我们三个人和胡科长都显得很沮丧。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联系,他们为何先后被杀,又被这么残忍地分尸、剖腹?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继续等调查结果吧,”胡科长说,“我们手里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关于祭祀的想法,也很快被推翻了。

    陈局长之前对曹哲的怀疑是错误的,被我们轻易地预言,他有些没面子。但这次我们的推测也被调查否定了,他显得有些耀武扬威。

    “我就知道是巧合。”陈局长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活人祭祀?旧社会都不兴这个了。”

    “怎么排除的?”我有些不服气。

    “李华夏烈士的后人去年起就不在龙番市居住了。”陈局长说,“李华夏只有一个儿子,已经去世了,一个孙子今年五十岁,一个孙女四十七岁,两人在南江伺候八十岁的老母亲。根据南江市公安局的协查,这两人一年没有回来了。”

    陈局长指了指主办侦查员,让他接着介绍。

    侦查员慌忙翻开笔记本,说:“李华夏所有的后人都在去年的时候搬去南江了,就李华夏的曾孙子,十八岁的李建国,在外地上大一,偶尔会回龙番,住在他姨娘家。他从小就是姨娘带大的,感情很好。”

    “这怎么排除?”我说,“怎么排除李建国的嫌疑?别忘记了,给戚静静打最后一个电话的,是一个IC卡电话机。现在只有大学生还会用这个玩意儿。”

    “你知道你曾祖父的名字吗?”陈局长问我,“我就问名字,我都不问忌日。一个曾孙子,还是大学生,会记得曾祖父的忌日,给他献祭活人吗?再说了,我们分析认为凶手是为了逃避侦查,才用IC卡电话的。”

    我挠挠头,被说服了:“是了,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起劫财案件。”

    “曹哲和戚静静他们中午吃的是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戚静静的胃内容物。

    “西红柿炒鸡蛋、宫保鸡丁,还有一些素菜。”侦查员说。

    “看来他没说谎,”我说,“和胃内容物一致。这也可以肯定,戚静静从中午饭后,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之间没有去吃过饭了。”

    “这个调查可以查清,胃内容物起不了作用。”陈局长傲慢地说。

    “现在死者和凶手是否熟识,都不好说。”林涛岔开话题打圆场,“死者反抗不激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按理说,即便是熟人,也不会轻易让人家绑上、割衣服。”

    “但至少是对现场环境很熟悉的。”我说,“知道有坟地、有砖厂的人有多少?”

    “不少,住那一片的人,都知道。”侦查员说。

    “可惜,足迹只能去认定,不能去排除,而且还要找到相对应的鞋子,所以不能作为甄别犯罪分子的依据。”林涛说。

    突然,一名侦查员闯进专案组说:“戚静静的银行卡,刚才被提取了卡上全部的两万元钱。”

    陈局长猛然站了起来:“好!取钱人的视频截图带来没有?”

    侦查员摇摇头,说:“没有,他戴了个帽子和墨镜,看不清。”

    陈局长又坐了下来:“那你急吼吼地喊什么,等于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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