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笑生生-《九灵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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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兄弟们。”笙枉高声喊道,“把他给我抬进草堂,洞房喽!”
“噢——”众人呼喊着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扛起地上的人。
洞房是这里最大的一间草堂。草堂之内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喜字,碗口粗的红烛,床榻、幔帐也都是满目的鲜红,连长桌都铺上了嫣红的桌布。乍一看艳得有些晃眼,有些吓人。唯有床榻里面的墙上有一幅剪纸不是红的,金灿灿的与众不同,图案是龙凤,远看有点儿像正在啄虫的母鸡。质量不太好,却是笙枉亲自动手剪的。
几个姑娘抬着运生,将他扔到床榻上,然后又七手八脚地胡乱将他身上捆绑的绳索摘掉,将口中的堵布抽掉。
“咳……咳咳……”床榻上的人发出猛烈的咳嗽声,惨白的脸瞬间通红。他挣扎着要站起身,可是被捆了两天一夜,手脚早就僵麻,半点儿力气也用不上。
“本姑娘要洞房了,都出去吧。”笙枉身子前倾,半拄在床沿,抬手摸摸他汗津津的脑袋。
“是!”旁边姑娘得令,知趣地哄笑着一溜烟跑没影儿了,临出门还体贴地将门楣上翻卷的草席撂下。
瞬间,草堂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和满目耀眼的红。笙枉直起身,略略往旁边挪了下脚,昂起头,邪魅地一笑,伸出根指头,对着床上的人漫不经心地一挑:“脱!”
运生双手拄着床,勉强抬起了头,咳得已是几近虚脱,嗓子如火燎般疼痛,虚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难道还要娘子我帮你?”笙枉见他不动,厉声道。
她不知道,此时的运生就算是想动也都不利索,她只觉得眼前这人是在故意和她作对。
“敬酒不吃吃罚酒!”笙枉柳眉倒竖,大步上前扬起巴掌狠扇在运生脸上,打得他扑倒在床。
运生紧咬牙关,挣扎着要起来,笙枉翻身上床,往他腰间一跨,狠狠将他压倒回去。
笙枉一只手发力地将他的脸扭转看向自己,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胸口去撕扯他的衣裳。衣裳的料子是很厚的粗麻布——一种穿起来不舒服、撕起来也不方便的料子。笙枉手脚并用,咬牙切齿地撕了半晌,也没撕动半分。
太丢人了!笙枉脸都羞红了,气得直接从床上蹦下来,冲出内室,消失在了纱帐后。只听到门外传来笙枉的高呼:“拿剪子来!”
紧接着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家主,别啊,三百两呢,可是挺贵的呢,您要是不满意……”
“胡说八道什么鬼,死丫头等会儿再收拾你!”门“砰”的一声关上,笙枉气呼呼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内室里。此时,得了空的运生已经撑着身子坐起。笙枉一笑,单手转着剪刀,大步上前,轻而易举再次将他按倒:“别动!”
果然有剪刀就快多了。
和她的彪悍相比,运生微弱的反抗简直就像挠痒痒,他的一身衣裳很快就被剪成了碎块块丟在地上。
笙枉顺着那单薄的胸口向下看去。嗯,该有的都有。加上脸不错,会识字,三百两还算值。
她一甩袖子,下床,将丝带解下,外罩的大红长衣脱掉,只留里面素色的襦裙,将长桌旁的小凳上之前姑娘们留下的一块方帕子取来。
“垫着。”她命令运生道。
运生被压得动也动不得,嘴角虚弱得撇撇,像是要说话,却发不出声,眼睛里飘过丝情绪。
笙枉是个眼尖的,她看出来那种情绪应该是惊讶。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惊讶。难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她心下一沉,不觉有些慌乱。
“垫着!”她重复道,音调挑得很高,想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心虚。
身下人紧紧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笙枉觉得他似乎是在忍笑。此时须得先发制人。笙枉随即瞪起眼,伸手捏住他的下颌,笑道:“雏儿吧,你这样的雏儿,本姑娘见得多了。”
紧接着她愣是将白布塞到了运生臀下,紧接着就该正事了。
“来啊!”她趾高气扬地命令他,他依旧双眼禁闭,动也不动。她气急了用手撑着去扒开他的眼,他终于睁开眼,看着笙枉,嘴角微微扬起——他竟然真的笑出来了。
其实这虚弱的一笑很是有些凄弱之美,但落在笙枉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讽刺。
“快啊!”如果身下人不动,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笙枉额头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她的心虚已经难以掩饰。
运生笑意愈浓。
“气死我了!”笙枉悲叫一声,终于内心崩溃,翻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清晨,笙枉一起床就赶紧出门,随便挑上一个丫头,吩咐她去山下城里买本春宫图来。
小丫头挠挠脑袋,犯了难:“这……”
“这什么这,快去!”
打发走了小丫头,笙枉又回到房里。运生穿着亵衣,病恹恹地闭眼歪坐在凳子上,半个身子倚着墙。屋里还有几个人正忙着把墙上、桌上的红布、红字撤下去。红布掀开的一刹那,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道金光,长桌的对角赫然浅刻着一条气势磅礴的五爪金龙。
运生隔着眼皮都感觉被金光刺到了,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紧接着几个姑娘各端着一托盘,袅袅婷婷进门:“请家主夫君更衣。”
运生未动。
“放桌子上,下去吧。”笙枉点点头。
“是。”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退了出去。
笙枉上前拿起衣服,抖开,是一件轻薄的素色凤纹斜襟长袍。再抖,又掉出一块墨色的短小披肩来。
“换上!”她命令运生。
运生睁开眼,虚弱地摇摇头,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出一行字:你到底是谁?
这么傻的问题,笙枉感觉很是好笑,但是她没笑,笑太不严肃,没有威严。于是她也干脆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回答:我是你娘子,姚家的家主,笙枉。
虽然是写在桌子上,但依然能感觉到她的指头落下的每一笔的轻重缓急,都颇有章法,非饱读诗书不可得。运生有些诧异,回道:你既是识字能书,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为何要落草为寇?
笙枉瞥一眼桌上的金龙,轻蔑地一笑:“你亦是饱读诗书,识字能书,如今不也只是个草寇的夫君?”
运生一时间竟无言以对。笙枉挑眉道:“快点儿把衣裳换上。”说完,她扬长而去。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笙枉和运生日日同榻而眠,但只是同榻而已,因为她一直没能等到她要的春宫图。
出去买图的小丫头丢了。派人去找过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她当年一样。
又过了三个月,运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情绪也很平稳,虽然不怎么愿意搭理这里的人,但是出于礼貌总是会笑笑,似乎是习惯了逆来顺受后养成的本能。
反而对于那个小丫头,笙枉开始有些紧张,因为她心里清楚有的时候人丟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有很大可能是她不想被人找到。如果一个人不想被找到,那她一定是下了很大的一盘棋,于是乎她开始找想办法去了解这个小丫头之前的背景。
这一查就花了好几天,出乎意料,结果是没有任何背景。
笙枉招的姑娘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当年一个个在苦地方淘出来的,没有名字的,都是笙枉给起了名字,名字和户籍都登在抢来的空白册子上。结果,所有有名字的人一个都不少。
那个丫头应该本就不属于这里,她肯定是有问题。
出了一个叛徒,很有可能就会把她酝酿多年的计划全盘打乱,她现在不得不重新梳理某些事。
这一夜,吹灭蜡烛,她睡里,运生睡外。笙枉躺在床榻上,人虽不动,但脑子里却泡在各种杂七杂八的头绪里。难眠的夜,闭着眼,却半点儿睡意也无。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感觉身边人动了动。
门闩响动,紧接着响起姑娘的声音:“家主夫君!”
“嘘,别吵醒她。”
“是。”
笙枉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强忍着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等待着门外的脚步声从耳畔消失。终于,脚步声听不见了,她麻利地罩上外衣,也不蹬鞋,光着脚跟了出去。
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外不远处值夜的姑娘一脸的惊慌,没等她叫出声,笙枉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道:“胳膊肘往外拐是吧?暂且饶你不死,告诉我他去哪里了?说!”
值夜姑娘被吓得浑身打哆嗦,手颤抖着向北边指了指。笙枉眉头一皱,愤愤地松开了手。
值夜姑娘一阵猛咳,艰难道:“墨……墨房。”
墨房有墨,但更多的是书。除了笙枉,这里并没有其他姑娘识字,所以向来只属于她一个人。此时的墨房中点了一支小烛,时不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里面的人很显然是在翻找东西。
笙枉深呼一口气,昂起头,摆出张冷脸,推开门,她刻意用了很大的力气。果然,里面的人被吓得一抖,下意识地转过头,不过当他看到是她之后,竟然松了口气,又将头重新移回到了书架,继续翻弄起来。
“你凭什么翻我的东西?”笙枉厉声喝问。
“我想知道你个姑娘家为什么会上山落草,而且我猜答案就在这些书里。”
“哦。”笙枉冷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我花钱买你来是来生孩子的,不是来管闲事的!”
听到这句话,运生放下手中的书卷,脸色微微发红,随后变得惨白。隔了半晌,他抬起头:“不只是我想知道,那些跟着你的姑娘也想知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能畅通无阻地进到墨房。
“所以你说通了她们帮着你?”笙枉讪笑。
“她们有权利知道自己在帮着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事。”
“她们不需要知道!”笙枉看着他的眼,提高声调,“她们只知道跟着本姑娘以后就能过上万人之上的日子就够了,你也一样,万人之上的日子多么大的诱惑,就算朝廷……”
运生蓦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急不可耐地打断她的话。
“朝廷!你要做的事跟朝廷有什么关系?”
笙枉撇过脸:“我说了你不需要知道!”
“告诉我!”
“不可能!”
“我今天一定要知道!”
“你闹够了没有!”笙枉后退两步,“来人啊。”
“是。”几个姑娘跑进来,三下五下就利落地把运生按倒。
“把他给我送去柴房关起来。”
“是。”姑娘们拧了他便走。
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笙枉突然高喊道:“如果你非想知道,那我就只能告诉你,这是天命。”
天命难违!天命所归!天命,不可违!
运生肯定不是个信天命的人。他背对着笙枉,并没有答话。但是笙枉能感觉到,他一定又笑了。嘲弄,不屑的笑。
运生在柴房里蹲了十一天之后被放了出来。不是因为他表现好或者女匪头子最近劫了大单心情好,而是因为传说中的春宫图终于被另外一个姑娘买到了。
细细研究了两天,不愧是读过书的人,理解能力超强,笙枉没费什么脑子就明白白布是做什么用的了。
她亲自去柴房,将运生扛了出来,扔到草堂床榻上。这一夜,她胸有成竹。可是就在衣裳马上要脱掉的那一刻,草堂外响起了嘈杂的喧哗,兵刃相碰的刺耳响动,嫣红的血喷涌而出,喷溅到草堂的窗纸上,渗透进屋子里。
出大事了!笙枉翻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罩上外衣,赤脚冲出门去。脚踩在草堂外冰凉的石阶上,凉得刺骨,但再刺骨也赶不上眼前的一幕带给她的震惊。
一地的死尸,有女子也有男子,都是利器所伤。
她走上前,翻过一个布衣男子的尸身,那男子的耳后有一道深红的勒痕,很明显是大燕特有的铁帽留下的。这个人居然是个兵!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官兵?
一个手持砍刀的姑娘跑上前来,单膝跪地:“家主,孟姑和我们几个刚刚在北坡守着,遇见一伙商贾,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就给劫了,他们当时也没反抗,我们劫完就给放了,没想到他们居然一路悄悄跟我们后面,被发现之后就和我们打了起来,没想到他们之前的不反抗都是装的,我们人不够就准备回来叫人,结果反而把他们引上来了……”
“那他们有几个逃了的?”
“他们虽有两下子但都不太顶用,只有两个武功奇高的给逃了。”
“赶紧给我追,一定不能让那两人活着出白山。”
“是!”
没等底下人话音落下,笙枉已奔向一边的桩子,扯断牵绳,飞身上马,向北坡急驰而去。
三个时辰后,太阳已升到老高,笙枉回来了,目光有些呆呆的。
运生站在草堂门口的石阶上,看见她的神色便知道很显然是一无所获。他的目光追随她下马、拴马,然后她从他面前疲惫地走过,向墨房的方向走去。
他想了想,决定跟上。
墨房里两人对坐,各自翻着各自的书。过了半晌,有姑娘敲门来送吃食。一碟小菜、两碟鹿肉、一大碗白饭,放在两人中间的长案上,很显然是一个人的份儿。
“你吃吧。”笙枉头也不抬地说,她没有胃口。运生也不推辞,将一碗白饭和小菜吃了个干净,鹿肉并没有动。吃完,撂下碗筷,他斟酌着语言道:“以当今圣上的行事风格、手段眼界,一伙七八十人的女匪根本不值得他去动什么心思,所以笙枉……”
笙枉……这是第一次听他好好地叫她的名字。她冷冷道:“还敢管闲事,看来你柴房还没待够,来人,带走!”
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答应。运生站起身叹了口气:“我自己去吧,看墨房的两个姑娘死在昨晚的官兵手里了。”
死了,笙枉有点儿蒙。对啊,昨晚好像死了好多人。
“她们死得很惨,惨到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牺牲品。”运生向外走去,笑道,“其实不知道也算正常,因为他们跟的匪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我笙枉最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谁信。”运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儿笑意。
又是那种笑。
笙枉怒火冲上头顶,拔腿便追。
墨房外是大片大片的荒草地,姑娘们都在料理昨晚的后事,没人,愈显得空旷,没有障碍。她走得很快,只几步便追上了他。她扳过他的肩,用手钳住他的下颌。运生又笑了。笙枉更加火大,险些要口吐粗言,她右膝一抬向前快速撞去,狠狠地击在眼前人的小腹上。
剧痛袭来,运生“啊”一声便仰栽摔倒在了草地上。
笙枉作势一扑,骑到了他的身上,冷笑道:“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先等我睡了你再说!”
运生忍痛想要反抗,但他柔弱的小身板哪里是女匪头子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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